奉旨燃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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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孤单不能失去信仰


这样年头,有一点别的办法,谁也不愿当个土匪。可肚子是不能饿的,饿了十几年了,怕了。见着两个汉子为了半块馍红着眼要杀人,谁还能再往下作了想人性这东西呢?这年头,人不能拿自己当人,都是畜生,猫狗畜生为了一口吃的你死我活地干上一仗,谁也不嫌谁下作。去求吧,吃饱了不饿才重要。

 

老瓢把子死了。从三月开始,这山上再没人比我大。这山上的石头、草木、溪流都是我的,房子、牲口、枪杆都是我的。只要我愿意,山下那几个村子的东西也会是我的,有了人和枪,什么弄不来呢?我头一次知道皇帝的日子是怎么样的,没人能管你,没人能问你问题,没人能跟你说不行不好不对不是这些带了不这个字的句子,他们怕。而我不怕。

 

上灯时候,图老头叩我房门,他要说些老瓢把子的老事情,听听新瓢把子的新事情。他带着两坛酒,还带着泥封,倒了两个满碗,喝干了再说。我把脚翘在炕桌上,抽着烟袋,屋里腾起一阵子烟气,图老头也想抽,他看看我点了头,才点上了。他说的也对,这山上有些规矩得传承着,虽然我真的不太喜欢,比如出去做事之前不得饮酒,比如官府的人不能杀,比如不能跟寡妇睡觉。而图老头说的那瓢把子的规矩,只有那一条令我兴奋:新瓢把子屋里需有个女人。我照直说了,这山上哪儿来的女人,哪儿弄个愿意嫁个土匪头子的?图老头不慌忙地抽了一口,娃现在是大王了,弄个女人简单,没人愿嫁山上来,就抢一个上山。

 

于是大婚定在两天后,图老头当晚回去就找大虎二虎说了,两个人各自喝了一坛老酒,晃荡着下山。山上忙炸了锅,把月前运来的红绸布都搬弄出来,又请了裁缝置办一套东西,一天一夜,火把烧得半个山坡都通通亮。大虎二虎没啥说,扛着人上了山,这喜事算是迎头赶上来,撞了我个满怀,算是自我上山以来第二大喜事吧。什么?第一大?当然是老瓢把子死了,若不然,今天我还是条咬人的狗呢。

 

太阳一落了山,算是正经的开始了,火把点起来,请那一队乐师经了图老头的劝也不怕了,吹吹打打地奏了起来。桌桌都是端着碗敬酒的人,我挨着和他们喝,胸前那一朵大花都湿透了。闹到半夜,院子里歪歪斜斜躺满醉了的人,图老头安排几个还醒着的送山下的人回去,而后扶着我往洞房走了。在门口,他笑笑,把烟袋在门闩上磕一磕,一个纸包塞在我手头。我问,他只说:女娃要是不上道,就给她下在酒头,好着呢。我头回觉得图老头也是个下作的人,他一脸的褶子这时候都在笑了。我想到十六岁那一年,我杀了人逃出来在山脚下碰上老瓢把子和图老头的时候,老瓢把子一脸凶相,图老头却一直地笑。后来大虎跟我说过,上一辈子人都知道,图老头随着老瓢把子打下江山时,这山道上到处都是死尸,小溪里流的都是血水。这时已无从知道图老头是怎样的英雄光棍,只是这笑里还是像刀口上的血珠子一样甜咸苦辣。

 

红盖头下是怎样的脸呢?这女人要是丑了,大可一刀杀了喂狼去,山下的女人那么多,大虎二虎再去一趟吧。可美了就好了,这山上什么东西都是我的,什么东西都有,没有的东西去抢了来就也有了。我想着,颤巍着抓起秤杆一挑,红蜡烛跳了一下,一明一暗。我给她喝过下了粉的酒,她两颊泛起红晕,图老头果真老马识途。一口气吹了红蜡烛,屋里暗了。我扑在那女人身上,今天以后她也是我的,就和这山上的东西一样。

 

看见光,十几只火把凑过来,明晃晃的刀架上脖子,女人爬起来立刻被捅了一刀,血溅了我一脸。图老头站在中间,血珠子一样的笑,“大虎二虎下山找女人时候发现了老瓢把子的死尸!”那几个人闪开了,有人推着老瓢把子进了屋,他的胸口还扎着一把短刀,那是老瓢把子在我上山时赏下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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